人禍

　　強颱風天鴿橫掃華南，造成澳門風災，在此，先向死難者哀悼，希望彼岸能夠堅強渡過災難。在此也要一再強調，我們這一代香港人，是很幸運的一群。寫這篇文章，想用小弟多年留意天氣所知的事，跟大家講講道理。面對澳門的災情，我笑不出來。

　　天鴿威力強大，臨登陸前，中心風力持續增強至175 km/h，達強颱風上限。比預期強得多的風力及更低的中心氣壓，帶來比預期更龐大的風暴潮，適逢8月23日是農曆七月初二，正值天文大潮，而且不幸地，天鴿靠近珠江口的時間是在早上10至11時，與漲潮「撞到正」，當兩潮疊加，造成高達5至7米高的潮水，這是澳門半島及珠海低地出現嚴重水浸災情的原因。

　　5至7米是甚麼概念？是比溫黛更嚴重的風暴潮，也是匹敵日本311海嘯的水位。1962年颱風溫黛襲港，至今不少老一輩仍記憶猶新，當中最嚴重的災情，出現在沙田。當時溫黛的東北颶風，將風暴潮從吐露港推上沙田陸地，沖毀多條鄉村。當時全港有近180人死亡，有150人死於沙田的風暴潮，根據香港天文台的紀錄，溫黛令大埔滘 (吐露港水位標準) 的水位升至海圖基準面以上5.03米，這紀錄至今仍未被打破。天鴿也為香港帶來嚴重風暴潮，但水位未去到溫黛當時的高度，大埔滘錄得最高水位4.09米，排歷史第三。是故，這解釋了多地位處低窪的澳門，今次風暴潮會如此具毀滅性。

　　港澳兩地同樣十號風球，但風力上，承受的卻有明顯差異，亦進一步解釋了為何兩地的災情會有分別。天鴿掠過香港以南60公里時，香港南部錄得颶風，長洲及橫瀾島在23號朝早9點至12點分別錄得最高風速130km/h及140km/h左右，市區普遍吹列風至暴風，數據上與5年前的韋森特相若。至於澳門，若根據那位退休當孭鑊的前澳門氣象局局長所言，天鴿是1964年颱風露比以來最強勁的襲澳風暴。風力最高峰時，澳門三橋及澳門半島西岸都錄得150-160km/h的風力，破壞力比起長洲和橫瀾島面臨的，再高了一個grade。

　　澳門今次的災難，更大部分在於人禍。氣象局行政管理一片混亂，今次並未在早一天預計天鴿將直襲澳門時向社會發放警告，遲發八號，亦令人質疑是要遷就賭場。而事實上，氣象局高層以往已是前科累累，09年颱風莫拉菲、12年韋森特、16年颱風妮妲等等上落風球時間奇怪，不按照風力數據掛波等等，甚至去年妮妲風暴過後，被爆出氣象局的副局長梁嘉靜 (亦即現時頂替成為署任局長那位女士) 濫用職權，甚至有人在網上傳言指梁嘉靜在局內「養鬼仔」，沉迷佈置風水陣。迷信那一方故事未獲確認，但澳門廉署調查馮瑞權涉嫌違法授權給梁嘉靜卻是證據確鑿。澳門氣象局由梁嘉靜接手，是否能解決問題？我怕，問題可能只會進一步加深。

　　氣象局的混亂，也正正是澳門政府的縮影。澳門本身設有所謂「民防中心」，旨在有自然災害前發預警，及事後統籌部門應變救災。但今次，民防中心卻並未有事先作預警，而災害應變機制亦顯然不能真實發揮作用。現在澳門召喚駐澳解放軍協助清理災場，我不支持或反對這個動作，但召喚時間奇怪，為何不是早一天，需要協助救援時出動？現在仿似叫解放軍來執手尾，是為了達到政治上「解放軍救人」的形象，抑或澳門政府已經連清理現場的能力都失去了？整個澳門政府的制度，一次風災已經完全露底，反而澳門民間的自救行動，其實展現了建設公民社會的潛力，並未如以往大家所想，澳門人只懂服從的形象。天鴿毀滅了，並非澳門，而是澳門政府。

　　昨晚吃飯，我聽到隔鄰有中年人討論災情，也自然是大肆撻伐澳門的救災能力。然後，我就聽到其中一位女士說：「所以啦…香港都好好架啦…啲人唔好再成日鬧香港。」矛頭也就直指我們這些「搞屎棍」的小屁孩。但從以上的數據，大家都知道，最致命的風力和潮水並沒有襲擊香港，我們不能將澳門和香港的災情放在同一個程度去比較。我不能以此反證香港的制度是非常良好，好到可以抵禦澳門今次那種災難。當十號風球時，香港仍有不少人到岸邊觀浪，甚至游水，然後說一句：「有咩風浪未見過呀！」甚或每次颱風來臨前，都只是關注能否多放半日假、一日假，而非認真想想我們可以怎樣防災，甚至乎是政府中人，都會有不少人以「李氏力場」這些偽科學去取笑天文台，我真的對於香港人的抗災能力有懷疑。我們的基建是否能抵禦超過5米、高於溫黛級的風暴潮來襲？以中電資料來看，現時中電11個輸電站及約500個配電站有機會受水浸威脅，中電有加裝設施防水，而防閘能夠抵禦維港最高4.4米及大埔滘最高5.5米的潮位。若天鴿之災出現在香港，這些輸電設備仍會遭殃。

　　只要天鴿比現在北20公里，她的最強眼壁就會肆虐港島和九龍，風暴潮也非同日而語。香港人，是幸運的，但總不會永遠如此幸運。

　　Discovery Channel在2006年曾經製作紀錄電影《Perfect Disaster》，模擬全球幾個最著名的大都會，一旦遇上「最完全」的一次災難會發生何事，以此探討現代大都會的抗災能力。香港是其中一集的主角，片段內猜想香港會遭受一次比溫黛更強的颱風吹襲，引起史上最大風暴潮，全港停電。當時我和不少朋友都認為這是太誇張了，怎麼可能發生。但擺在眼前，猜想的情節發生了，吹襲澳門的Perfect Storm已經出現。香港人除了隔岸觀火之外，還能否多一分反思之心？

　　星期日又有風暴來襲，唯願我們能夠避過潛在的災劫。